在北京王府井步行街附近的一家建行营业网点,银行的客户在智能终端一体机上自助办理业务,客户经理站在一旁解答疑问;以往去银行需要排长队到窗口人工办理业务的场景已不再。但对于很多人而言,银行依旧代表着体面:场所体面,着装体面,收入更体面。
近期,平安银行2021年上半年业绩显示,员工人均薪酬达30.94万元,折合人均月薪5.2万元;招商银行有过之而无不及,员工人均薪酬达34.78万元,折合人均月薪5.7万元。
此前有媒体统计过2020年各家银行员工人均薪酬,基本在人均年薪30万元上下浮动,如平安、浙商、招商等股份制银行更是超过了50万元。若参照2020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2189元,银行业薪酬的是当之无愧的“金饭碗”。
然而,在体面的银行工作背后,一个趋势越来越明显——越来越多的中高级骨干人才离开银行业,向互联网、券商、基金等流动,甚至果断“脱圈”。
本硕985高校毕业的张江在一家股份行省分行工作2年后表示“受不了了”,毅然辞职,找了一份高校老师的工作;在金融圈工作已满10年的王亮,毕业第一份工作选择了令人羡慕的股份行总行,那时没有业绩压力,一帆风顺,却在干满6年后跳槽去了“压力更大”的券商机构做销售;在股份行摸爬滚打了15年之久的赵洁,从网点机构的零售客户经理做起,直到升任支行分管零售的行长,最后还是告别了银行,去第三方财富公司谋求职业发展。
这其中不乏更高层级的个案,如常熟银行年薪百万的80后年轻副行长周斌,离开银行,出任小米消费金融总裁;曾在招商银行总行担任招商银行信用卡系统总架构师林建明离开“零售之王”创立萨摩耶数科......
这些人不是个例,而是众多银行从业者的缩影。
01 近十年银行业员工人数增速降低
事实上,随着国家经济环境变化及银行就业压力的增大,2011至2020年十年间银行员工人数增速降低,国有大行、全国股份制银行、中小银行,均面临骨干人才流失的问题。
国有大行之一的工商银行近10年员工人数在2015年达到峰顶后,呈现下降趋势:
工商银行,数据来源:WIND
全国股份制银行梯队的华夏、民生、光大、中信,2015年后员工人数增速下降甚至为负:
华夏银行,数据来源:WIND
民生银行,数据来源:WIND
光大银行,数据来源:WIND
中信银行,数据来源:WIND
城商行中的北京银行自2015年后员工人数增长缓慢,增速呈明显下降趋势:
北京银行,数据来源:WIND
农商行阵营的青岛农商,2017年后员工人数开始减少,且减少速度有加大趋势:
青农商行,数据来源:WIND
监管数据同样印证了这一趋势:据原银监会年报披露,2011年银行业金融机构营业网点从业人数合计319.79万,经历数年迅猛增长后,于2017年达到417.04万的高峰,之后从业人数开始下降。银行业已跨过依靠人员扩张实现经营增长的阶段。
02 收入优势大不如前:“金饭碗”变“铁饭碗”
银行从业人数的变化,可以说是近十年金融环境巨变的一个缩影。据统计,2015-2020年银行业金融机构资产利润率由1.1%降至0.7%。低迷的银行经营业绩与员工低薪酬成为负面双循环,银行业人员的收入优势大不如前。有银行从业人士戏称:“收入不如早些年,金饭碗要变铁饭碗”。
张江2017年毕业到长三角的一家股份行省分行工作,他期望能在这个区域经济环境较好的平台拿到20万年薪。然而,除了每个月7000-8000的工资,他发现绩效对银行收入的影响更大,不同岗位还有不同的绩效考核标准:“就客户经理来说,我全年收入十几万,但是同期进来的业绩完成特别好的小伙伴,光年终奖就能有20万,更别说那些家里有矿的隐藏大佬……银行收入真的说不准。不过我时常听周围前辈说,银行的钱不如之前好赚了。”
就银行的薪酬结构而言,员工层面基本工资的比重在下降,绩效薪酬的比重则在上升。从前,银行机构对绩效完成预期比较乐观,会预发一部分绩效奖金;如今,完成绩效指标越来越困难,原先那部分预发的绩效奖金就没有了,往往需要员工努力赢取,但结果往往是有人欢喜,有人愁。
在银行机构内部,员工薪酬存在部门收入差异,一般业务部门的薪酬相对增长较快。
王亮在银行总行金融市场部工作了6年,“银行前台部门收入相比中后台部门略高一些,这是业务性质决定的嘛,但也不会像券商、基金机构的差异那么大,毕竟一笔业务需要前中后台共同协作完成,我们只是‘大锅饭’中分到稍微多一点。”
另一方面,前台部门也并非“躺赢”,原来对银行盈利贡献度大的投资银行、金融市场、资产管理业务受全球经济形势和监管双重压力的影响,盈利能力受到考验。王亮作为其中的一员深有体会,他表示自己工作几年的收入“还算可以”,但是“增长没那么快”。
此外,员工薪酬还存在不可忽视的区域差异,不同区域机构的员工薪酬往往差异较大,这和个人努力基本无关。国有商业银行和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分支机构遍布全国,各分支机构单独核算。各区域机构的不良率与其盈利水平紧密挂钩,进一步影响区域机构的整体薪酬。具体而言,少数业绩不佳、包袱较重的银行分支机构,其员工收入下降较多。一位银行在职人士表示:“分支机构一旦有不良资产,员工降薪是肯定的,哪怕是想画大饼都画不圆。”
银行人“出走”的背后,是对“是否愿意抛弃金饭碗”、“是否愿意拥抱变化”问题的回答。
赵洁离开了深耕15年的银行业,到第三方财富管理公司谋求职业进一步发展。她表示:“虽然有不舍得,但是还是干老本行,工作内容差异不大,有信心;个人能力更有发挥的空间,话语权也更大了,我现在一个人带十几个人的团队,成员一半是银行出身。这边激励政策到位很多,只要业绩足够出色,收入就没有天花板。”
银行业自身的经营形态也在经历变革,这其中便包括传统物理营业网点的转型。国有大行网点纷纷撤并,高度“程序化”和“流程化”的传统银行岗位正在被替代。
有数据统计,2019年六家国有大行网点合计减少836个,六大行员工数量合计减少1.15万人。
走进一家位于北京王府井步行街附近的建行营业网点,可以发现银行客户基本在智能终端一体机上自助办理业务,客户经理站在一旁解答疑问;以往去银行需要排长队到窗口人工办理业务的场景已不再。
03 收入之外的权衡:抗压力与幸福感
早晨8:30上班,为了完成每月增量客户的任务,需要打20-30个电话给客户进行小微贷款的电话销售。如果幸运的遇到有意向的客户,就要立刻跑到现场推动业务落地。有时办理一笔业务会花费一天的时间。虽然规定的下班时间是下午四五点,但直到晚上11点多还在忙工作。
这就是张江在银行的一天。
“加班是常态。我们不良贷款率这么低,背后有很多辛酸的付出。”张江这样说道,“但我倒不全是因为辛苦,毕竟各行各业都不容易。主要是和领导关系处不好,实在受不了。”
压倒张江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银行体系内“论资排辈”的文化。他有很大一部分时间花在了隐性劳动——为领导和资历较长的同事分担操作性质的工作,“这部分的核心在‘分成’。业务是领导拉来的,公司层面没有明确的分配方案,全看领导,那被压榨感是很强烈的。”
“当时银行的工作气氛就不太想继续待下去,哪怕是换个部门或分支机构。”张江凭借自己良好的学历背景很快在高校找到了一份新工作。“高校老师不一定是最满意的工作,但可以继续待下去,不像银行,继续下去有可能会被淘汰。现在的办公室氛围很好,加强了我留下来的意愿。最吸引我的还是自由时间多。”
出乎意料地,王亮离开银行的主要原因,也不是收入。
王亮跳出银行后去了另一座城市的券商机构发展,收入不止翻番。“收入和个人能力、业绩挂钩的,这边薪资结构是24薪,激励政策更强。我也听说过有人年薪拿300万的。”丰厚的收入使得王亮比同龄人更快地安顿下来,不再为房、车发愁,收获了幸福感。
当聊到换工作的主要考虑,王亮说是因为想离家人近一点。“我是广东人,银行总行机构很少有选择工作地点的机会,就想找份离家近一点的工作。当然,也有自己的职业抱负考虑,想趁自己还没老的时候做一些事情,但首选还是工作地点。”
王亮坦言,银行的工作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,“不是说银行没有业绩压力,像有些银行分支机构也很忙碌的,但是银行压力和券商的性质不太一样。在这边我得到了更大的自主权,方方面面都需要决策,而这些会直接影响到业务和管理的成败。我感觉银行会相对舒服一些,比较稳定,说出去也体面嘛。”
诚然,诸如工作压力、幸福感的考虑不仅是银行业,也是各行各业的通则。对于历史悠久的银行业而言,可能仅仅是近些年工作体验的变化更明显一些。近年来,银行业监管压力增大,监管处罚也由对银行机构的处罚,转向对银行机构和管理责任人“双罚”,银行员工的合规压力加大了,实质是对员工工作质量的要求提高了。在增压的环境下,员工到手的薪资却没能有一个质的飞跃,反而是加班加点的体验越来越深刻。员工的幸福指数和获得感降低,银行工作似乎就“没那么香了”。
对于现役银行人而言,“是否愿意抛弃金饭碗”的问题没有统一答案。王亮也说:这问题不能一概而论,“工作是为了生活,工作要开心。如果天天有很大压力对生活造成了影响,那就得不偿失了,不如考虑离开。”对于另一部分想要奔赴前程的银行人,王亮给予祝福:“银行人多是理性人。你敢赌,就去吧。且行且珍惜。”
备注: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王亮、张江、赵洁为化名。
参考文章:
新浪财经,《2020年金融业薪酬大比拼!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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